奈若起身，往她身後望了一眼，似乎立刻猜到那裏發生了什麽。

過了一會兒，淡月似乎也明白過來，訝異道：“他還真能一個人闖到白國皇宮去？”

白桑只急得要乘月靈珠飛回碧華宮，奈若卻反倒她拉住她。“坐馬車回。”

白桑皺眉。“可是——”

“他若真的要追，你乘月靈珠也沒用。”奈若淡淡道。

白桑皺眉。遇到他的時候，她就總會亂了分寸。

“不如從容。”奈若瞇起眼睛朝外望了一眼，旋即便拉著白桑上了馬車。

車輪轆轆，淹沒在此刻已顯得很喧囂的長街上。

白桑只覺得，奈若說的有句話是很有道理的——若上孤要追、自己乘月靈珠或者乘馬車，其實都是沒有用的。但她還是有些不解奈若為何非要自己坐馬車。加上此下心跳得那樣快，她不想去想上孤，只能逼自己轉移註意力，於是問了奈若：“為什麽要坐馬車？你和淡月也不怕他追。”

“我和淡月不怕，是因為修佛的人，和那些臭道士不一樣。”奈若笑笑，眼神卻再次沒有半點溫度，“至於你，若你乘月靈珠，他可能有心追。你乘馬車，他反倒不會。”

白桑按按眉心，“這是個什麽理？”

“你乘月靈珠，顯出你急於逃開他，表明你心裏還在乎他。你乘馬車，不疾不徐，從從容容，則告訴他，你不在乎他。”說到這裏，奈若笑了笑，“何況，你跟我一起乘的馬車。”

白桑聽了，眨眨眼睛，忍不住道：“我哪裏還有工夫想這麽多？我啊……真不知你腦子都裝的什麽。我跟他表明什麽幹什麽？我什麽都不用表明。我——”

“嗯？”奈若俯身直盯著她看。

白桑便撓了撓頭，道：“我……只是暫時不知道跟他說什麽好。”

“你不怪他？”奈若問。

白桑想了想，最終搖了搖頭。“我大抵，是知道他為何那樣做的。”

奈若聽罷，便沒再言語。

馬車一路往碧華宮而行，再沒有一個人說話。

馬車從碧華宮後門而進，一路行到白桑的寢宮。

到了快下車的時候，白桑正起身，奈若叫住她。

她回頭，他俯身，幫她把那發髻上因為適才的慌亂而搖搖欲墜的金步搖重新插好。

他的神情顯得那樣自然而又嚴肅，好似在做一件很要緊的事，跟他尋常那慵懶厭世的態度完全不一樣。

白桑看見，心裏有些不安，卻見他又似無情地兀自轉身、反倒是先她一步走下馬車。

白桑扶了一下自己的步搖，沒有多說什麽，起身下了馬車。充當車夫的淡月揚了揚胳膊，抱怨道：“我堂堂妖王，成天給你們做牛做馬的，真是受夠了。”

白桑恰好走到他身邊，看他一眼，卻是忍不住笑了。“妖姐姐，雖然我不知道你要求奈若辦什麽事。不過……你這樣做，不僅是因為要求他辦事吧。”

“桑丫頭想說什麽呀？”淡月挑起眉毛看了看白桑。

“我是說，你是真拿奈若當朋友的。”白桑道，“我知道，他也拿你當朋友的。”

“喲，是麽？他可口口聲聲說自己不信任何人、也沒有任何朋友的。”淡月笑道。

“我到現在，總算是也摸到那麽一點他的脾氣。想來，今天朝堂上的事，他也早都料到了的。”白桑道，“那些大臣聽了我說話，顯然是大吃一驚。想來是奈若之前收到禮之後，是曾暗示他們會照拂他們的。奈若故意那樣做，讓本來就不太瞧得起我的他們，對我徹底放心。是以我今天所做一切，才一下子讓他們措手不及。他們甚至來不及準備謊言。”

淡月摸了摸鼻子，也嘆口氣。“是啊，他那樣的人，誰說不是呢。”

淡月目光忽然飄了很遠，轉回來的時候，便仔細看向白桑，“水至清則無魚，人至察則無徒。奈若從小太聰明，把什麽都看得太透，因而覺得人性涼薄，也覺得人這一生著實沒什麽意思。”

白桑聽聞，點頭。“把一切看透，卻不埋怨，而是以一種智慧的態度生存下去，並待給別人以快樂和寧靜，這便是佛心。奈若這一點還沒看透，所以他……”

“你難不成要幫他渡他？”淡月笑。

白桑很認真地想了一下。“他其實對我很好的。我會幫他。”

“你不如去愛他。”淡月拍拍她的頭，“啥時候你們生個小侄女給我玩也是頂好的。”

“這是什麽話？”白桑這下咬唇瞪向他了。

“愛才可以渡人嘛！”淡月哈哈大笑。

“即使如此，那也是大愛，不是男女之愛。我也糾結於此，還超脫不得。”白桑白他一眼，轉身就要走了。

淡月笑看著看了一下她離去的樣子，一時心裏也是難免有些感慨。他又道：“天下大愛，他根本不在乎。所求所愛，不過唯子一人而已。”

他也不知白桑是否聽到，說完之後，整個人略上馬背，竟是徑直仰下去了。他的眼睛似也不懼日光，就這麽往天上望去了。

——三十三重天闕，最高是離恨天。

那裏，是他不能去到的地方。

可是，那裏……

他瞇眼，一貫玩樂的眼裏，似也終究滑過一抹苦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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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吃飯的時間，奈若和淡月都不在，不知他們做什麽去了，白桑也覺無趣，極快地吃完了飯，便思量著那幾個大臣的事。雖然她也對白燁說了自己要做個甩手掌櫃，不過那是因為見他如此利用自己、當時說那句話，便有點氣話的成分在裏面的。她心裏對這件事也不是完全就能夠放下心的，加之她現在很需要做點什麽事來逼自己不去想上孤，吃完了飯，她就開始琢磨起那幾個大臣的事來。

她左右思量，畢竟沒有什麽經驗，加之權力很大，本身會術法的關系，便沒什麽忌諱，打算就從戶部尚書下手，直接去他府裏先看看再說。

她這般打定主意，也便去了。

她也沒有坐馬車、沒有用禦物飛行，而是換了極普通的衣服走過去，橫豎當飯後散步。

剛走至一個小巷，卻有人一下子走過來把她抱住。這個人尚不及她高，說話也帶著哭腔，“師妹姐姐！圓覺可算見到你！”

眼前這個小光頭，可不正是圓覺。

白桑心裏不忍，終究像從前那樣拍了拍他的小腦袋。他便破涕為笑。“圓覺就知道師妹姐姐沒有怪罪我的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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